“2002年3月7日傍晚,我正提拉着行李,疲惫不堪地走在去往宿舍区的林阴道上,斜后方传来了惊喜的呼唤。回首望去,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,正是睡在我上铺的姊妹,雁冰。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陌生的叫肖的男生,高挑而瘦削。那天,我们三人一起吃了晚饭,席间,雁冰和肖聊得不亦乐乎,不自觉地将我冷落。但每当我被冷落时,肖总会同我说话。雁冰的男性朋友很多,但肖是不同的,我可以看到席上那缓缓流动的情愫。当晚我就追问雁冰,起初她还瞒着,被我逼得急了,就一古脑儿倒给了我。后来,不用我问,她都会一五一十向我报告。
就这样,我走进了雁冰的感情……”
金子说,雁冰的故事起于2002年2月,她想用第一人称来讲述雁冰的爱情经历。]
第一幕初遇
手轻托着脸颊,双眼漫不经心地扫描着坐在会议室中的一圈学生,年轻的脸上有着紧张、忐忑,还有故作轻松。我们都是来面试的,为谋到一份好工作,不远千里,精心准备。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地走着,指针逐渐逼近9点,就要抽签面试了,会议室内的气氛愈发凝重。
“啪”,门被推开了,在场的人扭头侧目,一个斯文俊秀的男生正倚着门框边,气喘吁吁。调整了一下呼吸,男生径直走到我的正对面坐下。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,米色的休闲西装内白色的衬衣敞着领口,似乎表明衣服的主人有着一颗洒脱的心。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的审视,男生的目光移向了我。一瞬间,我有种作贼被抓个现行的感觉。他冲我一笑,露出了洁白的牙齿。 “牙好,吃嘛嘛香”,不知怎的,脑海中蹦出了这么句广告词,许是想放松紧绷着的神经吧。努力忍住狂笑的冲动,我扯着脸皮优雅地回以微笑。不过他真是很有冷幽默的天分,突如其来的一句“你挺面熟的”差点让我前功尽弃,时至今日,竟然还有人用这种老得掉牙的把戏搭讪。对他,我实在懒得搭理。但他倒挺有毅力,一个人继续唱着独角戏。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,原来我们来自同一所大学,曾经还一起搞过活动。共同的背景刹那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,我们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。
谈古论今中,时间飞快地流逝,尽管我们排在最后两个,但转瞬间还是轮到了我们。出来的时候,我问他情况如何,他笑着说: “我对自己有信心。”他,还真是个自信的人。
第二幕游园
从鲁迅祖居门前穿越中兴路往东不出200米,淹没在江南旧宅中的沈园出现在我们面前。由于时间还早,我们相约共游绍兴,沈园是最后一站。
沈园是我神往已久的,自从读了那两首锥心泣血的《钗头凤》,我就一直想去体会那缠绵悱恻800年的爱情传说,想去看看、去领略那两首千古绝唱的宋词诞生的地方。
自从入了沈园,我的嘴巴就没停过,从《钗头凤》说到陆游和唐婉的凄美爱情,从封建礼教的压迫说到唐婉的才情。信步闲聊间,来到了孤鹤轩。
沈园虽比不上苏州园林精美,但整个园林也是景点疏密有致,高低错落有序,花木扶疏成趣。离开孤鹤轩,我们驻足在出土断砖砌成的断垣前,细细品读陆游之《钗头凤》,静静欣赏唐婉之《钗头凤》。
“红酥手,黄滕酒,满城春色宫墙柳。东风恶,欢情薄,一怀愁绪,几年离索。错,错,错!春如旧,人空瘦,泪痕红浥鲛绡透。桃花落,闲池阁,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。莫,莫,莫!”
“世情薄,人情恶,雨送黄昏花易落。晓风干,泪痕残,欲笺心事,独雨斜栏。难,难,难!人成各,今非昨,病魂常似秋千索。角声寒,夜阑珊,怕人询问,咽泪妆欢。瞒,瞒,瞒!”
我们颇有默契地分开念,恰似当年陆游在沈园与唐婉辛酸相逢后,念昨日情梦,今日痴怨,感慨万端中提笔在粉壁上题了一阙《钗头凤》,又如唐婉重游沈园,在曲径回廊之间,忽然瞥见陆游的题词,想起往日二人诗词唱和的情景,不由得心潮起伏,不知不觉中和了一阙词,题在陆游的词后。
纵使畅聊了一天,回来的火车上我们依旧谈天不止,仿佛要把今生的话都说尽似的。我素来善言,但与一个陌生人聊得如此不知疲倦却是生来第一次,当然,他也是深有同感。
第三幕约定
毕业前夕,校园里弥漫着浮躁的气息,我亦不能例外,但每当我与他散步在林中时,浮躁就离我而去,心灵得到澄净。渐渐地,漫步林中成了我俩每天必定的功课,风雨无阻。
我们的关系有点暧昧,若是往常,寝室的姊妹们早发现端倪了,只是临毕业找工作的忙碌让人无暇他顾,直到有一天在林阴道上遇到晚回校的金子。在金子的追问下,我袒露了实情。金子对于我的行为是嗤之以鼻,按她的说法,我是当所有的人忙着谈恋爱时,我清心寡欲;当所有人忙着分手时,我却“黄昏恋”,古往今来唯有一个字能形容我,那就是疯。我想我是疯了,仅仅因他拂去石凳上的尘埃就感动不已,仅仅因两人共食一碟小番茄就快乐不止。
5月10日,他的生日,没有丰盛的晚餐,我们一如往常地漫步在星光下,品味着天地间的静谧。我从包内拿出事先准备的小蛋糕,捧在手中,甜甜地笑道:“寿星,生日快乐!”他有刹那的怔忡,尔后,接过蛋糕,三下五除二地将蛋糕吞入腹中,郑重地说道:“今后,无论我在哪里,我都会赶来为你过生日。”我欢快地笑着:“好啊,到时你可别食言。”“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。”他语气坚决。
第四幕别离
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,谈笑间已到了离校的那天。此时,我们都已找到一份好工作,只是,他在宁波,我在苏州。一早,我们相约去了西子湖畔。
湖上细雨迷蒙,我们沿着堤岸静默地走着,走过苏堤,走过白堤,走过那一湖风雨中摇曳的荷花。望湖楼边,他说: “我们上去坐坐吧。”我点点头,推门而入的刹那,我瞥见他的左脸一片湿润。
努力地感受着龙井入口时唇齿间似有若无的清香,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没有往日的洒脱飞扬,也没有往日的才思敏捷,有的只是为了打破压抑凝重而故作的强颜欢笑。突然,他用异乎寻常的平静语气说:“我能握一下你的手吗?”
捧着茶杯的手一阵颤抖,我睁大双眼,目光直射入他的眼睛,我看到他的眼中有着犹豫,有着不舍,有着哀伤,还有渴望。我感到心中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滋长着。
我把左手轻轻搁在桌上,他的右掌随即缓缓覆上,那修长有力的指尖传来阵阵暖意。我期许着发生些事情,可是他只是紧紧地握着,静静地握着。我的手渐渐冰凉,失望凝聚于胸口。我轻轻抽出了手,望着窗外迷蒙的西湖,黯然道: “该走了。”
第五幕生日
我们最终没有捅破那层纸,还是保持着朋友关系。我们开始在各自的城市奋斗,每年的10月12日,他都会从宁波赶来为我庆祝生日。第一年,我们在瘦西湖边度过了我的生日,第二年,我们去了何园,第三年,是汉广陵王墓。2005年10月12日,他再次来到扬州,这一次,我们来到了个园。
穿梭于四季山中,游走于亭台楼阁间,我们共赏风月,畅谈人生,互问近况。
“有男朋友了吗?”
“没有,你呢?”
“与你共勉。”
“哈哈。”
“我打算换单位了。”
“为什么,领导不是很器重你吗?”
“你知道我的目标不止如此。”
“那你找得怎样了?”
“合适的岗位不是那么容易找。”
“要不来苏州看看?”我笑着说,玩笑的意味大于建议,因为我深知宁波对他事业发展的重要性,只是我没想到他的回答竟然会是“好”,平静的心湖波澜再起。我们凝望着彼此,时间仿佛回到了2002年6月28日,那时我曾想,如果他说“留下,我们一起好吗”,我就放弃苏州的一切,与他一起奋斗,我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愿意来这里。他再次紧握住我的手,兜兜转转后,我们又走向同一个方向。
他试着来苏州找工作,可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宁波的单位。他希望我跟他一起走,我一直犹豫着。又一年生日,他再次来到苏州,抓着我的手再一次问我可否为他去宁波,这一次,我告诉他我不能,这句话来得太晚了,毕竟我的心境早已跟毕业时截然不同。
第六幕相忘
2007年2月,他突然打来电话,质问我为何不能去宁波,我苦笑着无从回答,只能说: “也许我们都太自私了。”
是的,我们都太自私了。我就知道他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,而当他最终在苏州与宁波之间选择宁波时,我更明白了事业对他的重要,因为这是他5年来第一次没有信守承诺。今天,他可以为事业而放弃承诺,他日他是否会为事业而放弃爱情?这几年我在苏州已经闯出一番天地,如果去宁波我不得不重新开始,而且发展如何还无法确定。如果我放弃一切随他去了宁波,事业不顺,而他为了获得更好的助力又放弃了我与他之间的感情,我该何去何从?我无法想象两头落空的日子。
4月30日,他灰了许久的QQ头像突然闪烁起来,我点开,上面写着:“我要结婚了。”心中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,不过还是恭喜了他。我发短信告诉金子,肖要结婚了,我们彻底结束了。金子问我后悔吗,我说过去了就过去了,有时候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。金子还多余地问我:“你想知道新娘是谁吗”,其实这已经毫无必要,无论是谁我都恭喜他们。
(说完雁冰和肖的故事,金子轻舒了一口气,又接了下去。)
我一直替肖和雁冰惋惜,他们是那么相称的一对,即使今天我即将成为肖的新娘。
(听闻此言,我差点没将口中的茶喷到她身上。)
很难以想象是吗?不过有些东西也许开始就注定了。
我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了肖,也许是第一次见面,也许是在听雁冰说了他太多的好之后,也许是在我们因为雁冰而经常在一起。2006年10月12日,当肖回到宁波拉着我泡吧买醉那刻起,我将自己压抑了多年的感情一泻而出。我还记得肖当时错愕的眼神,他甚至有一个月不愿理我,但我没有丝毫的退缩。对于感情,雁冰是被动的、理智的,永远顾虑太多,不会主动迈出一步,而我不同,我会努力争取。因为对肖的这份感情,毕业后,我放弃上海的工作来到宁波,因为对肖的这份感情,我在宁波等待了3年,我没有道理放弃这个等待多年的机会,他会明白也许我不会是他最喜欢的那个,但我会是他最合适的那个。这就是我和雁冰的不同。
不过对于雁冰我还是心怀歉疚,因为私心,我从来没有撮合他们走到一起,因为私心,当西子湖畔肖最终没有挽留雁冰时,当个园中雁冰拒绝时,我暗自窃喜不已。
(她略一停顿,继续讲述。)
当这篇文章登出来的那天,我会叫雁冰上网浏览,这是她该知道的,因为她一直是我的朋友,也许她今天无法接受我这个偷窥者的存在,但有一天她会释然的。
(临走前,她说,回忆将永远存在,但生活只属于现在,从今往后,她和肖将走上只有他们的婚姻、爱情之路。)
津爱容